爸走的那天，许韶华跪在他坟前痛哭流涕。

我当时真的以为他会悔改，至少会愧疚。

然而不足半年，他就拿着爸的丧葬费肆意挥霍和赌博，我想，他不配为人子女，就不配活着了，死才是他最好的解脱。

也是我的解脱。

1、

大学刚毕业的那年夏天，骄阳似火，蝉不知疲倦的叫着，柳树无力地垂着枝条、碧绿的叶子卷曲着，左右摆动。

我搀着快要晕厥的母亲，站在干裂的土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痛哭的许韶华，他可能是真的心痛吧。

毕竟爸是因为他死的。

我出生在胡同里下岗工人的家庭，大集体解体之后，爸妈就四处打些零工，许韶华是我哥，亲哥哥，只比我大三岁，职高毕业就进了厂，没多久又吃不了熬夜的苦，经常和厂友通宵打牌，被工厂开除之后，一直没什么正经工作。

后来我考上大学，爸妈觉得家里怎么都要出个大学生，连贷款再向亲戚朋友们借，第一年的学费总算是有了，我至今仍旧记得爸拿到录取通知书时脸上的喜悦。

儿子不争气，女儿到底对他是个安慰。

那时我以为，就算许韶华不学无术，至少不祸害别人，多有多花，少有少花。

没想到，打脸来得措手不及。

2、

大一结束的时候，我回到家，就看到房门敞开，好些家具被拖到门外，屋里屋外一片狼藉，只见爸蹲在地上一口口抽烟，妈在一旁抹眼泪，而许韶华龇牙咧嘴的躺在角落里，浑身淤青，我大惊失色。

“爸妈，家里进贼了？报警没有？”

我们家住在老房子里，这还是祖父在的时候留下的，偏僻、安全性也低，但好歹算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进贼，也是有可能的。

“不不不，不要报警！我不要坐牢。”

许韶华听见我的话，好像疯了一样，连爬带滚的冲过来抢我手里的手机。

从母亲断断续续的话里，我听了个八分懂，许韶华被狐朋狗友带去打牌，输了十几万，当即就借了高利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实在还不起，高利贷上门，他们才知道。

“十几万？高利贷每分钟都在利滚利！现在可不止十几万了！”

我不可思议的朝着他喊。

许韶华双手扒拉着自己的脑袋，狠狠揪着头发，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下一把就能赢回来，下一次就能！我就是那把手气不好！”

“十几万，你以为是十几块钱？我们家哪有多余的钱给你还债啊？”

我想起自己不敢和同学聚餐，新生入学当天还躲在小花坛里吃泡面的心酸，又想起为了几块钱的兼职费用，在电影院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的疲惫，怒从心中起。

为自己的不值，以及对许韶华的愤怒。

“那怎么办？要是不还钱，他们会打死我的！器官、血，他们会把我整成残疾，控制我去乞讨，爸，爸你救救我！我不想，我不想啊。”

许韶华那时连哭带喊，指天发誓就这一次，再也不敢了，跪着爬到爸的面前，不住的磕头，额角都磕出了血，妈不忍心，哭着把他抱在怀里。

我有心再说几句，被爸打断了，他掐灭手里的旱烟，站起身对妈说：“把房子卖了吧。”

“爸！”

我感到不可思议。

3、

这个房子，是祖父留下来的，爸在这里出生、长大，也在这里送走了爷爷奶奶，怎么可能说卖就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