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周京霓只要空闲下来，就总忍不住想起下雨天碰到沈逸的事。

可周来复去也想不出他为什么会在那，而那个女生又是谁。

刚巧他家里有事，学校又有月考，除了在三人群聊里出现过一次，就没再有空与他们闲聊瞎扯。

偏偏这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搞得她注意力总不集中，甚至在做作业时，能看着题目走神。

-

午餐时间，中美食堂的西餐区域，人颇多。

叶西禹放下餐盘就开始抱怨，“我说你最近怎么老来这破食堂吃饭？我请你去吃新开那家披萨不行吗？”

“太热了，不想去。”周京霓叉了根芦笋咬在嘴里。

姜栀吸了一口酸奶，点评道：“霓霓，我感觉你最近干嘛都没热情。”

周京霓跟没听见似的，手托着腮，慢吞吞地咀嚼，双眼望着远处出神。

见此，叶西禹稍抬眼，举着叉子指指周京霓，问道：“她咋了？”

“我也不知道啊。”姜栀耸肩。

桌子下，叶西禹用脚踢了下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小腿的忽然一痛，让周京霓被迫回过神来，倒没生气，只是放平胳膊坐直身子，淡然地舀起一勺汤喝下。

她咽下口里的东西，不慌不忙地开口，“我问你件事。”

“说，什么事。”叶西禹忙着吃饭，头也不抬。

“嗯。”

“就是——”

周京霓低下头，拿叉子戳了戳牛排，对面的人还在边吃饭边耐心地等她下面的话。

结果等了半天，叶西禹手里的一整片吐司都吃完了，硬是没听到下文。

他扯了扯嘴角，“你倒是说啊。”

周京霓犹犹豫豫半天，不知道怎么说，最终没问出口，语调沉闷地说了句，“算了，没什么事。”

其实是她想问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比如沈逸最近身边还有什么女性朋友吗？

又或者是他谈恋爱了吗？

可不管是哪个问题的，都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她甚至联想到叶西禹会反问她，“你怎么不自己问”。换作以前她的确会毫不顾忌地直接找沈逸问，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聊天框都会不知所措。

……

瞥见她一脸心事的表情，叶西禹吐掉不小心吃进嘴里的花椒，抬起头擦擦嘴，半开玩笑道：“不是，你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上次瞒着沈逸喝酒之后，他让你远离我？不然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周京霓蹙眉瞥他一眼。

姜栀夹了一块西兰花递到嘴边，又放下，好奇地插上话，“原来那晚沈逸生那么大气，是因为你们骗了他啊。”

话聊到这，叶西禹回想起那晚的狼狈，忍不住吐槽了一番，还顺带解释了前后的原因。

“怪不得曼谷喝酒那次他会发火。”姜栀摇头感叹。

叶西禹轻哼，“不然这次我们骗他干嘛。”

“……”

两人一句接一句的聊。

周京霓懒得听下去，喝完最后一口番茄汤，起身端了盘子往门口走。

见她走了，两人一愣，胡乱塞了几口饭，连忙起身跟上去，姜栀得知她还要去楼下餐厅买冰淇淋，又看了眼时间，快来不及去老师办公室，只能小跑着先走了。

这下只剩叶西禹悠哉悠哉地陪她下楼梯。

“怪不得老白喜欢姜栀，她性格确实好，思想纯得跟小白兔似的。”叶西禹咂舌一声，双手揣进裤子口袋。

周京霓环抱着胳膊，听见这话忍不住冷讽地哼出声，斜睨他一眼，“俞白已经到澳洲了吧。”

“昨儿就到了。”

“那他就不要惦记国内的人了。”

叶西禹迈下最后一节台阶，走近周京霓，用胳膊肘碰碰她，替俞白辩白，“人家老白是真喜欢姜栀。”

“你没看酒局上，俞白压根没让人家碰酒，她玩骰子输了，他全替喝了。”他语气夸张地吹嘘道。

“这能还看出来什么？”周京霓淡淡反问。

“喜欢一个女生，当然不会让对方喝酒。”叶西禹脑子一转，又补了个词，“护花使者。”

周京霓回得很快，“那我也没看你帮黎檀喝。”

“因为我不喜欢她。”叶西禹毫不避讳地直接摊手承认。

听着他这种在感情上“坦诚”的人渣言论，周京霓无言以驳，又忽然想到什么，心里有些乱，没再继续跟他斗嘴。

-

“海盐芝士，还有开心果的。”说完，周京霓又偏头看旁侧的人，顺口问：“你吃吗？”

叶西禹俯身看玻璃冰柜，随手一指，“我只要巧克力味的，三个球。”

柜员摘下手套，飞速按好计算器，举起来给他们看价格。

“一起结。”周京霓递卡过去。

机器上随即显示数字一百六，柜员刷完卡递回去，又把两份冰淇凌摆放在柜台上。

“谢谢周姐。”叶西禹笑嘻嘻地没正形。

他端起来，挖下一大勺含进嘴里，瞬间冰凉的甜味融化在舌尖，尝到味道后，眼神微微一亮，难以置信地夸赞道：“咱们学校的餐厅什么时候开的这家手工冰淇淋店啊，这么好吃。”

“一直有。”周京霓淡淡回他。

叶西禹单手解开校服外套扣子，“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周京霓把卡放回钱夹，瞅他一眼，笑容暗藏几分嘲笑，“ 你能认清咱们学校大门在哪就不错了。”

“我也是有好好上课的好吗，虽然偶尔旷课。”叶西禹假装咳嗽了两下，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再说，这也不影响我以后读大学。”

“是吗？”

“野鸡大学？”周京霓掐指一算，敛眸几瞬，奉劝道：“有些事不能勉强，不如早点回家继承家业吧。”

“别！”

叶西禹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豪言道：“你和沈逸去哪我就去哪，大不了到时候多花点钱呗。”

周京霓轻笑出声，没搭理他，走出门前，松开绑起的马尾，手指插在发缝间拨动两下，皮筋套上手腕。

两人挑了条离教学楼的近道走，路上偶尔还能碰到彼此的同班同学，她每次只会不冷不热地回个微笑，不像旁边这个，还得热情地停下来搭两句话。

快走到楼下，她手机忽然响了，是姜栀的消息。

【霓霓，帮我带瓶水。】

附加一个“谢谢”的表情包。

她回了好，朝大厅的自动贩卖机走。

大厅的沙发上坐了几个男生，叶西禹看见周京霓的校服裙子很短，主动弯腰替她取了水，又把空了的纸盒丢进垃圾桶。

他递过去水的同时，问道：“你刚刚在食堂到底是要问我什么事？”

周京霓咬着勺子，愣了一秒，摇头否认，“真没什么事。”

“我去。”叶西禹被她磨叽到急性子上来了，“周姐，你别吊我胃口行吗。”

但不管他怎么问，周京霓一想到自己要问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一路保持沉默。

反倒是电梯在四楼停下，叶西禹按住开门键时，那随口一句“下周末要不要一起去跑山”，莫名勾起了她的兴趣。

之前因为接连不断的考试，还有爷爷的警告，她很久不参与这种活动，可想到前两天叶西禹那句话，“跑山车队有好几个女生和沈逸关系不错”，再加上雨天看到的两个人，所有的疑惑像团迷雾一样压在心里。

周京霓没多问，直接同意了。

叶西禹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爽快，略迟疑地点头，“行，那到时通知你。”

“拜拜。”周京霓心情舒畅了点，主动朝他挥挥手。

看着她莫名其妙的愉悦，叶西禹一脸迷惑地按了关门键。

-

隔着二十来米的距离，周京霓看见班级门口立着两个高大的身影，期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地往那看，脚步不禁放慢。

只是逆着走廊的光线看不清人脸。

她走近才发现，斜靠墙站的那个是江樾。

还是那头白毛，也一如既往地喜欢戴耳钉，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今天难得穿了夏季校服的白衬衫，扣子也被完整地扣到领口第一颗。

两人对视了一眼，江樾直起身子，胳膊一横，把她拦在门口。

“我找你有事。”他下颚微收，笑容很坏，话里意有所指。

周京霓注意到班里那些紧盯自己的目光，别无选择地往旁边挪了挪，尽量避开那群人。

奈何不管走几步，江樾都故意挡在她面前找存在感，她干脆不动了，视线徘徊了会，随便落向一侧空处，问道：“找我什么事？”

“你觉得呢？”江樾扬眉哂笑。

周京霓不耐烦地落下一记眼白，“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

听到这种语气，贺弋替哥们抱不平，“哎，你这什么态度啊？”

“又没和你说话，关你什么事。”周京霓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仰头瞪他。

贺弋嘴角一抽，歪头看向一旁的江樾，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的自我怀疑。

——这就是你看上的人啊？

——你喜欢脾气这么冲的？

江樾一早预料到，朝朋友摆手示意别理，转而笑着看向她，不紧不慢地开腔，“你给我一个假的手机号这事，忘了？”

“还害我打过去被骂。”他摇了摇头，颇为可怜委屈的模样，眼底的笑容却透着几分兴味。

周京霓慢一拍地“啊”了声。

转而很快反应过来，原来是假手机号被发现了。

她差点忘了这茬事，更没想到他还找上门对质，却不打算承认，为了掩饰心虚，故作坦荡地直视他的眼睛，“那肯定是我不小心按错号码了，又不是故意的。”

江樾看着她言语间丝毫不虚的神态，轻笑一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在手心调转了个方向，垂下眼，点了两下解锁，反手递上前。

“那我就当你上次是不小心按错了。”他勾唇笑着，拎手机晃了晃，意思很明显。

周京霓看着亮起的屏幕，不想多掰扯，直接拿过来。

“好了。”

她输完递回去，却不见他接，而是直接在她手里按下拨打电话和免提，她愣了，没一会，叶西禹的一声“喂”就这么突兀在走廊上响起。

电话里又喂了两声，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樾按下挂断，目光往远处一瞥，又悠悠地转回她身上，哂笑道：“故技重施不好吧？好歹换个法儿。”

“那你说，你要我手机号干嘛？”周京霓目光一凝，微微挑起眉头。

江樾饶有兴致地低头看她，朝贺弋抬抬手，随即一个白色盒子放在他手上，再转手递向她。

“周京霓，你是什么大人物吗，这么警惕？你爸以前访问泰国时还和我舅舅握过手呢，所以我要真想干嘛，你信不信我现在打个电话就能要到你手机号和家庭地址？”

他手指擦过下唇，单手抄兜，俯视的目光带着明晃晃的顽劣。

周京霓哪想到还有层事，盒子拿在手里翻了个面，发现是手机，不免意外，也有点不好意思。

“我已经换了新的。”她递回去，又碍于教养，不情愿地给他道歉，“刚刚抱歉，不是故意的。”

就连道歉也昂着下巴，眼神满是不服，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有多不想低头认错。

虽然骄傲，性子倒是能屈能伸。

这一点，江樾早看在眼里，只是没说出来。

他笑着点头，但不接，“你换你的，我赔我的，两者不冲突。”

见他不肯收回，周京霓只好拿着，手自然垂落在两侧，刚要开口道谢，又听见他说：“这次可以给了吧？”

临近上课时间，话音刚落，外教老师就来了，在门口看见她，笑眯眯地打招呼中断了他们的聊天。

“Chou.”

转而又惊喜地朝江樾一笑，“Loren？Whazzup？”

江樾侧眸含笑寒暄了几句，周京霓想借机溜走，结果被他一把按住肩膀，抬头就看见他用嘴型无声说：手机号。

她不想跟他争了，直接把自己手机递过去让他输号码，显示拨通后，压低了声音问：“行了吧？”

“上课去吧。”江樾满意地带人离开。

-

周京霓本以为，以她对江樾的认知，给了手机号也不会怎么样，况且他已经拿到offer，完全不需要再来学校。

然而她想多了，这人没事就发短信找她。

今天一句“一起吃饭吗”，明天一句“喝奶茶吗”，啰嗦还事多，只要不回他，就来班门口找她。

连续几天后，她受不了，一气之下拉黑了，结果不到半天时间，下午正上着物理课，他直接现身教室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朝她招招手。

连姜栀都错愕地惊呆了，扔纸条给她：你什么时候和江樾这么熟了？

周京霓气愤地唰唰写下两个大字。

【不熟！】

-

就江樾这种高调的行为，直接再次引燃谣言，中美的投稿墙被刷爆，甚至还有偷拍他俩背影的照片，评论里褒贬不一，什么话都有。

【所以江樾和尤岚分手了？】

【我觉得两人有点配。】

【他怎么谈了个这样的。】

.......

周京霓一条一条地往下看，看到一半，再刷新，突然找不到了，似乎是被删了，她一想到那些骂人的话，气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掷，余光瞥见桌子上那个未开封的手机盒，想也不想，拿起来就要丢进垃圾桶。

松手前的瞬间，动作顿了下，她想起件事，拿出门放在餐桌上，朝厨房喊道：“张姨，你手机不是坏了吗，新的我给你放在桌子上了。”

“啊。”张姨在围裙上擦着湿漉漉的手，惊喜地拿起看一眼，“哎呦，杳杳呀，你这孩子，给我买手机干嘛。”

“您用就行。”她微微一笑。

凑巧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她回了屋，看到是罪魁祸首的来电，“啪”地戳屏幕按断。

结果对面不罢休的连打五个。

“烦死了！神经病啊！”一接通，她就朝手机吼。

那边笑得不行，嗓音都带颤，“谁惹你了，怎么又火气这么大？”

“你。”她重重咬字。

“噢——”

他反应了过来，“你说网上那个啊，我已经让他们删了，以后也不会再有。”

电话那边很吵，周京霓听见有一帮人在吆喝江樾的名字，男女都有，似乎在聚会。

她沉下情绪，尽量心平气和，等那边稍安静，才缓缓开口。

“你以后能别找我了吗，你知道我现在因为你，成为学校名人了吗？QQ都被人扒出来挂在网上，空间每天99+的访客，你马上就要去美国了无所谓，那我呢？还要在这学校待将近两年。我也好奇你每天找我是为了干嘛，无聊？还是我之前对你态度不好，所以你故意的......”

“不能不找你。”

“我想追你，就这么简单。”

在她正激情慷慨愤不平时，江樾只用三言两语就打断了这段长篇大论，也让电话陷入沉寂。

追她？

周京霓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近一分钟，接着就听见他语气添了几分认真地说：“你没听错，追你。”

“你有病啊。”她语气有些错乱，胡乱回了句。

江樾当没听见，继续自顾自地说：“没有意外的话，你应该也去美国吧？那你继续读你的高中，未来两年，我可以随时来北京找你，一周一次都没问题——”

周京霓打断了，冷静地反问道：“谁跟你说的我一定去美国。”

“因为你读的这个课程。”

“还有，我看了你入学填的意向大学，三项全是MIT，还是电子工程系。”

江樾说的很慢，甚至空前的没有玩笑语气，末了，自问自答一句，“难不成你有喜欢的人？有也无所谓。”

周京霓听着，久久没说话。

麻省理工没错，不过那是因为之前沈逸随口提过这个学校，专业也是她看见他在纸上随笔写下的，关于她自己想去哪，并无明确想法。

直到那边再次响起嘈杂的吵闹，她回过神来，听见江樾在和朋友说话，但他似乎把手机拿远了，声音断断续续的很小，她听不清，直接挂断了电话。

房间安静下来，她脑子里不自主的盘旋起刚刚那些话。

江樾要追她？

这人是吃错什么药了吗？

她想骂人的话层叠而出，而后知后觉再想起江樾那句“难不成你有喜欢的人？”，脑海里居然闪出沈逸那张脸，还挥之不去。

她拍拍耳朵，推开窗户，打开音响放歌，深呼了口气，告诉自己：别乱想。

-

电话另一端，江樾不过是扭头说了几句话，再看手机已经被挂断。

“谁的电话啊？”贺弋递游戏手柄给他。

江樾毫不避讳地给他看了一眼。

贺弋翻白眼，“又是她？！”

“谁啊。”有个女孩也想凑上去看手机。

江樾没答，径直把手机翻扣在沙发上，拿走游戏手柄，贺弋见此，不屑地跟自己发小解释道：“他最近突然要追我们学校一个女的，结果人家都不乐意搭理他。”

“哇，真假。”女生惊讶地张大了嘴，“江哥又有喜欢的人了？这都第几个了？”

“我算算。”贺弋掰手指数了数，夸张道：“光我就见过六个。”

江樾没否认，却不乐意听这话，肘击过去，半玩笑地骂了句，“别得寸进尺啊，正好你女朋友前两天追着我问，上回你开酒店是不是和我在一起的。”

“错了哥。”贺弋飞快认错，双手合十拜了拜，“我祝你马到成功，佳人在怀。”

江樾轻哼应下，腿搭上空沙发，悠哉的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