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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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我重回京城,不仅手握鞑虏的财富,还有军帐兽皮下藏匿的无数密报。

  逐一破解后,我得知摄政王有一心爱外室是当年姜相通敌贪墨案牵连的罪臣之女。

  故而,我与摄政王的联姻是一场不平等的交易。

  我保住他的女人永不暴露,他给我荣华富贵。

  就在刚才,摄政王得知他的外室诊出有孕,我央求他好歹留到婚礼结束。

  却被高傲冷漠的丈夫扇了一巴掌,他警告我不要贪得无厌。

  幸好我的脂粉够厚,姜瑶并未看到巴掌印。

  桃僵李代的事只会越做越顺手。

  面对姜瑶的疑惑,我顺水推舟,干脆笑纳了外室的孩子。

  那日之后,我与姜瑶亲近了许多。

  毕竟她拥有我的秘密,而我装得善意天真,知无不言,是她绝佳的受害者。

  其实在此之前,我对姜瑶是否还能使用名为「交换人生」的巫术抱有怀疑。

  但当我与她越发形影不离,她曾经屡次觐见长公主就越被她抛之脑后。

  长公主也算这天下最富权势之人。

  只是她的年龄比太子还大,虽然保养得当,可她的容颜无法与我比拟。

  姜瑶在两相较量,舍弃不良之人。

  这让我知道,她还在甄选新的皮囊。

  9

  我开始时常带姜瑶出入各种诗会雅集。

  她的文墨捉襟见肘,我便为她撑腰,仗势欺人地叫停吟诗作画此类风雅趣事。

  京中时兴的衣裙首饰如过江之鲫。

  我每次都会浩浩荡荡地率领府兵出行,让姜瑶率先挑选后才让店家卖给京城贵女。

  姜瑶总是假惺惺地为我未雨绸缪。

  「婉儿,我知道你为我好,只是我们这样花钱太大手大脚了,会不会影响摄政王殿下啊?」

  她担心不等自己判断出我的价值,我就已经挥霍完自己的身份地位。

  我笑了,捏起桌上小芳斋每日限量出售的点心后送到她嘴边。

  「你呀,就少为我操心吧,我母族家大业大,花不了玄知多少钱银。」

  放心吧,鞑子的钱还没那么快能花完。

  她说:「真好,你如此自由,半点不像王府夫人。」

  姜瑶仍在小心试探。

  我对她说,摄政王最近每天都会去京郊的报国寺为我腹中的孩儿祈福。

  我们只趁这段时间出府游玩。

  可实际则是他那外室听闻我在京城挥金如土,摄政王妃的名声大噪,自己却在寺庙隐居,心有不快。

  摄政王每日去哄,连带也不给我好脸色,最终看在我大度给了他私生子的名份,才没将我除之后快。

  我斡旋于姜瑶与摄政王之间,与虎谋皮。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

  元宵宫宴后,姜瑶第一次主动找到我。

  她问我为什么没有出席宫宴,毕竟连太子都向她打听我。

  太子难得来寻她,她沾了我的光,既兴奋又激动。

  我坐在王府的主位上,七八个嬷嬷簇拥着,仍放下身段为她解释。

  「月份大了,玄知担心我不便就拒了。」

  姜瑶其实不在意我的回答,她自顾分享着心上人的眉眼与情动。

  我明白了,她还揣怀着太子妃的美梦。

  看来,是时候让梦碎了。

  10

  初春料峭,摄政王正与太子在书房议论国事时,我和他的外室同时发动。

  我是假怀孕,在王府做做样子也隆重非凡。

  数十位御医和产婆听候安排,端着热水的丫鬟来回不绝。

  这可苦了摄政王的外室。

  寺庙苦寒,她独自产子。而王爷碍于外客,不好撇下我。

  恰巧这日,姜瑶也一并做客府上。

  于是她顺利听到太子如何轻描淡写地宽慰我的夫君。

  「皇叔未免太担心,世间女子总有这遭,我看此番就是皇嫂太金贵。」

  「等皇嫂多生几个,她也不会如此大费干戈,这叫唤实在有辱斯文啊。」

  自古女子生产如入鬼门关,太子却对怀胎生子之事说尽风凉话。

  仅仅一墙之隔的姜瑶何尝不能看清太子未来对待太子妃的嘴脸。

  我听着太子身边的婢女禀报,想起姜瑶那张苍白的脸,勾起嘴角。

  「妾身恐产子的血腥之气冲撞太子,不如劳烦殿下到观雨楼听戏吧。」

  婢女听懂我的示意,转身回到正厅。

  她是太子贴身的通房御女。

  是我指使她向太子灌输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女子的福分,生子之痛不过是女子矫情。

  婢女办事利落,太子很快就要告辞王府。

  临走前,他让摄政王放宽心,不若和自己一道去茶楼听戏赏曲,静候佳音。

  摄政王还没开口拒绝,隔间的女宾却先忍无可忍地冲了出来。

  那天,姜瑶与太子大吵一架。

  她骂太子不知体恤女子,半点不如摄政王。

  我朝朝政一直被摄政王掌控,太子当即被她说中心坎,差点叫姜瑶落罪发配。

  最后,还是我出面保下她。

  然而姜瑶却被我纵得越发跋扈专行。

  月子期间,她也来王府发泄埋怨。

  「婉儿,我算是彻底认清了他这个人,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大男子主义。」

  我虽听不太懂,但约摸清楚她已对太子死心。

  我产子失血,此刻却面若敷粉,显得冰肌玉骨。

  姜瑶刚怨了两句,便被我如谪仙般的模样吸引,她又开始自怜。

  「哎,不提别人,就是我命不如婉儿好。你家世优秀,夫君疼爱,如今喜得双生子,人还越发美了。」

  我嘴上自谦,按捺着狂喜。

  姜瑶对我越阿谀称赞,便越有可能对我使用「交换人生」的巫术。

  难为我查阅古籍,调制出五石散,服用后虽身形越发有洛神轻盈之姿,但药效对身体百害无益。

  可她的后话却是:「哎,对了,怎么不见婉儿把双生子抱来让我看看。」

  11

  双生子?

  呵,那还真不在我这。

  那外室生产后,母凭子贵,不仅搬到王府别院居住,平时还都是她在照看孩子。

  我本也不是真心实意要与王爷过日子,就懒得管其中的弯弯绕绕。

  只是姜瑶这句话把我打得措手不及。

  还是身边的丫鬟替我回答:「郡主有所不知,小世子们夜里闹腾,白天都在乳母那睡呢。」

  「啊这样,我那就不打扰了。」

  姜瑶面上悻悻。

  长久相处,我知道这是她有所顾虑的神情。

  果然生子一事还是在她心中产生了权衡利弊。

  幼子磨人,而且生开了难免会再生。

  我连忙笑得风情万种,故作闺房倾诉。

  「孩子什么时候都能看。也怪我产后失血让王爷心疼,他叫下人好生照看,不要扰了我。」

  姜瑶登时变得满脸羡慕。

  「你俩真是真爱,孩子是意外啊。婉儿,你好幸福。」

  我调皮地吐舌,继续炫耀。

  「其实他在我的孕期没有抬妾室入门已让我感到三生有幸。」

  「没想到他竟不知女子生子不易,那天看到好多血,哭着求我不许再生了,以免日后他与我阴阳相隔。」

  这些都是我从话本学来的桥段。

  虽然极尽荒唐,却对姜瑶很是受用。

  她对我说,生产那天摄政王坐立不安,她和太子吵架,也没抽空劝慰一二句。

  她看得出来我们情深似海。

  我笑了,论谁也看出来摄政王对这位外室情深似海。

  外室产子不顺,他无法赶到,怒火便全部倾泻在我的身上。

  那双大手掐住我的脖梗,辱骂我是毒妇,偏要做戏。

  可我不做戏,如何请来宫中的妇科圣手为他那难产的外室及时医治。

  只是这些付出,还是没能让姜瑶对我施术。

  现在的她似乎有安居现状的意思。

  然而我的虚弱轻盈并不全是因为五石散的功效。

  多年的折磨和旧疾正在侵蚀我,何况我还要承受摄政王时发的暴怒。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容不得姜瑶游移不定。

  12

  三个月后,鞑虏可汗进京见圣。

  往年鞑虏骚扰边境,打则退,不打则进。

  近一年,他们却正面迎敌,屡战屡胜,如今已经接连占据两所城池。

  我朝内忧外患,实在无力支撑久战。

  天子唯有宴请四方,两国议和。

  我与姜瑶自然都被邀请在列。

  只是这回姜瑶显得心事重重。

  她央我向摄政王求一个恩典,避免入宫。

  「婉儿,听说鞑子相貌丑陋,彪肥似虎,我怕见到他们,惊得我大病一场。」

  她表面露出惧怕之意,这让我的冷笑几乎不加掩饰。

  鞑虏能有多丑陋,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丑陋的分明是姜瑶的龌龊心思。

  她畏惧当年与她暗中勾连的鞑虏出席宫宴。

  届时万一权势所迫将她指认,岂不得不偿失。

  我抱着双生子的其中一个,慈母的笑容不算突兀。

  「这得让我和王爷商量,不过王爷和我透过底,鞑子这次求见是想和亲。」

  这让她明白就算避而不见也没用,若是和亲懿旨落到自己头上根本没法违抗。

  姜瑶语气急促:「和亲?可是陛下根本没有公主啊!」

  「是啊,所以陛下会在世家贵女中挑选和亲人选。」

  13

  此为废话。

  天子式微,世家高门根基深厚。

  我暗示着这场和亲就差指名道姓要孤女郡主姜瑶即刻加封出嫁。

  姜瑶全无当时算计全家惨死的狠厉,她像个无助的闺阁少女,跪下向自己的阿姊求饶。

  是啊,我本是她的阿姊。

  可她宁用整个相府换取她如今的郡主之位。

  殊不知这郡主的名声却也成为了让她万劫不复的深渊。

  「婉儿,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马上要嫁给鞑子了!我不要和亲,你要帮帮我!」

  姜瑶哭成泪人,她根本没注意我面若寒霜。

  她以为我会救她。

  我却推脱,皇恩浩荡,我无法救。

  姜瑶崩溃哭诉,丝毫不顾及襁褓中的双生子无法安睡。

  大人小孩一起痛哭流涕的声音让我想起八年前的姜府。

  那日何不是阖府妇孺泣音不绝。

  可是哭再多,爹娘不会回来,我的兄妹也不会回来。

  我头一次对姜瑶露出了厌恶之色。

  「郡主,你若是再无理取闹,就不能怪我不留情面,将你逐出府去!」

  姜瑶在恐惧与惊慌之下,被我这个将死之人轻松推开。

  她脚下趔趄,摔倒在地。

  这一摔却好似彻底让她看清我的面目。

  姜瑶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放声大笑。

  「向婉!你竟敢推我?我早就知道你根本不是真心待我,果然你连一个恩典都不肯帮我求!」

  我攥紧拳头。

  无论何时,姜瑶永远贪得无厌。

  她发泄着怒火。

  「你自持高高在上,根本不把我当姐妹。很好,今日你既辜负我,你且等着!」

  「摄政王妃的一切都会属于我!你会被我当成泥巴踩在地上!」

  14

  姜瑶撂下狠话,仿佛终于下定某种决心,昂首挺胸地离开王府。

  她定是要寻一处地方施术。

  我强忍下颤抖的喜悦,派出下人监视她离府后的举措。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却只等来府里嬷嬷急匆匆地向我禀告。

  那外室被我囚禁在柴房,现下又哭又闹,要我放她出去。

  我不以为意,直到窗外的树梢摇晃,尾随姜瑶的下人终于赶了回来。

  「主子,郡主离开王府不久,就在一个巷口里自言自语。」

  她和系统沟通的方式果然没变。

  我问:「她说了什么?」

  下人面露迟疑:「她说,最后一次交换人生目标确定,她要对摄政王妃向婉使用。」

  下人以为姜瑶疯了,因为之后姜瑶还对着墙抱怨,怎么还要半个时辰后才能生效。

  激动的泪水在我的眼眶打转。

  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多,只够我遣散所有为这场滔天骗局效命的下人。

  可王府中,很快响起一阵骚乱,忙于接见可汗的摄政王归来了。

  他发现自己心爱的女子被我夺走了双生子,还关在了阴暗潮湿的柴房。

  摄政王雷霆震怒,当即提剑冲进我的房中。

  寒冷的剑刃不由分说地向我刺来,他的咆哮再一次降临时。

  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安静了。

  我睁开眼,迷茫四顾。

  这里是,郡主府?

  15

  当晚,天子设宴,歌舞升平。

  我身着石榴红裙出现在宫中,接受官家夫人们问礼。

  「许久不见平宁郡主,没想到郡主如今气质一新,竟是明艳动人!」

  姜瑶喜欢寡素的白裙,殊不知燕宛这张脸最适合浮翠流丹。

  我得体地微笑回应,半点不见往日的嚣张气焰,于是越来越多的夫人围在我的身边。

  最后,随皇后而来的太子也被我的热烈大方吸引。

  这让神情不虞的摄政王妃向婉到来时,脸色更为纸白。

  碍于大庭广众,姜瑶并没有发作。

  可是当我朝她得意一笑。

  她再也无法忍住怒火,朝我走来。

  姜瑶气势汹汹,连太子护在我身前:「王妃,你这是做什么?」

  昔日的情郎对我爱护有加无疑是火上浇油。

  姜瑶对狗仗人势的利用极为上手,她说:「我要做什么,还需要问过你这个太子吗?」

  她夫君可是摄政王。

  她想要的人就算是太子也保不下。

  我还是被姜瑶拽出了保和殿。

  「你这小贱人居然敢戏弄我!」

  她的语气激动。

  我看见她的颈侧有一道潦草包扎伤口,那双手上新伤旧痕交错不断。

  「什么情有独钟、冰肌玉骨全是假的!王爷差点杀了我,他那个外室和双生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我的身体怎么会这么沉重,我的腿也好痒,这些烂疮真恶心!」

  「府医和下人都不听我的,我想去医馆诊治,可是你连一分钱也没有!」

  姜瑶失控地大吼大叫,我却从容回敬。

  「姜瑶,这难道不是你活该吗?」

  「当初你为了太子妃位,陷害相府,爹娘姊妹惨死,如今你遭受的不过是他们的万分之一!」

  姜瑶原本嚣张的态度瞬间偃旗息鼓,她瞪直了眼。

  「你、你怎么知道?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难道你是……燕宛?!」

  我看她活见鬼的模样只感到可笑。

  「燕宛死了,我是姜微。」

  16

  姜瑶到底是维持住了自己的癫狂。

  因为她终于想起今夜的宫宴意在与鞑虏和亲。

  而我现在是平宁郡主,那个最适合和亲的人选。

  我费尽心思与她交换人生,结果根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本想撕烂我的嘴脸,可这样恐怕鞑虏就不要我了。

  想到这,姜瑶不禁拍手称快。

  「姜微,你以为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放心吧,今晚我一定会向陛下多多美言,保管你嫁给那些野人!」

  她仿佛抓住最后的稻草,对我肆意打压。

  宫宴上,姜瑶迫不及待地夸赞和亲的英明决策。

  她说,平宁郡主出身高贵,当配可汗。秦晋之好定能促两国边境永安,保我朝太平昌盛。

  群臣为避免自己儿女和亲同样极力附和,姜瑶自以为将我推入避无可避的境地。

  浑然不知可汗看向她的惊异和愤怒。

  因为我曾用这张脸杀死了他的儿子。

  摄政王妃刚洋洋自得地落座,可汗立即起身讽刺。

  「这位娘娘说得好,我本以为是我对娘娘一见如故,可原来是摄政王阁下竟有如此大义,纳我们的女人为妇!」

  姜瑶听着不对,可汗和几个护卫已经发出讥笑。

  「没想到娘娘从我们的营帐里爬出来,如今又让摄政王成为自己的裙下之臣。」

  「真是托娘娘的福,让我们这些粗人也和能摄政王尝过同样的滋味!」

  说到最后,鞑子们哄堂大笑。

  「既然陛下想要和亲,那也不必麻烦旁人,就让物归原主,娘娘你嫁回来吧!」

  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妃竟然曾是鞑虏的玩物!

  这是天子御前从未有过的丑事。

  摄政王面黑如铁,志在必得的姜瑶几乎昏厥。

  可汗想报当日杀子之仇,必不能放过摄政王妃。

  可中原官妇竟与外敌有染,如今还要和亲再嫁,简直是奇耻大辱。

  宫宴不欢而散,可汗离席前放话只给陛下三天时间。

  时间一到,如果不交出姜瑶,他的部族会着手攻下第三座城池!

  17

  然而当夜,摄政王还来不及收拾令他饱受羞辱的姜瑶,禁军已然闯入他的府邸。

  他和姜瑶被押解出府,禁军高举着无数罪证。

  「陛下,通敌者乃摄政王与其王妃!」

  「王府中搜出大量鞑虏密文、当年涉案的书信!」

  「陛下,姜相是冤枉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摄政王难以置信地低语。

  八年前,他私通鞑虏,嫁祸姜相。

  当时还是相府庶女姜瑶与他一拍即合。

  他们设法让一无所知的燕宛呈递罪证,表面上将彼此撇得干净。

  可多年后,通敌罪证却陡然出现在摄政王妃的寝室。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是我从鞑子的军帐里带出来的书信。

  只等我与姜瑶互换身份,即刻向陛下禀明姜府满门冤案背后另有其人。

  而这些年,我接近王妃就是为了获取线索,沉冤昭雪!

  铁证如山,摄政王辩无可辩。

  他只能咬牙切齿地看向姜瑶:「王妃,你果然是敌国细作!」

  贪生怕死的姜瑶早已匍匐在皇帝身前。

  「陛下明鉴,此事分明是摄政王勾结外敌,与我无关!」

  摄政王和姜瑶为了自保,竟然开始狗咬狗。

  可当他们看见陛下身边的我,又出奇一致地指着我泼脏水。

  「是你,一定是你!陛下,是平宁郡主栽赃陷害!」

  「八年前,就是她向您呈递陷害姜相的证据,她这是欺君!」

  我扯唇一笑,只见陛下不紧不慢地替我开口。

  「姜瑶,你卖父求荣,何必垂死挣扎。」

  「至于摄政王,朕当年忍痛任你陷害忠良,这次朕不会再放任你。」

  姜相一生正直贞廉。

  姜瑶当年用伪造的罪证偷换燕宛的贺礼,何尝逃得过天家眼线。

  陛下力挽狂澜,虽保不下姜相,也曾想保下他的儿女。

  可是姜相拒绝了。

  他说只有相府倒台,摄政王狂妄自大才会暴露弊端,陛下才有机会重掌江山。

  而如今,相府满门忠烈,终于沉冤昭雪!

  18

  姜瑶被拖入天牢时,她丝毫不顾形象地撒泼打滚,失声尖叫。

  「滚开,都滚开!我不是姜瑶,我是郡主!你们搞错了,姜瑶才是通敌叛国的人!」

  她说话颠三倒四,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

  天子为了彻查当年相府冤案,找来军营的将士确认姜瑶的身份。

  姜瑶得知后复而自信万分。

  毕竟我向她亲口承认自己是姜微,她既和我交换人生,那现在她就是姜微。

  军营的将士来到天牢时,我忐忑不安。

  如果将士们认出她这张脸不是姜瑶,而是无辜的姜微,陛下自然会赦免她。

  姜瑶不顾将士们揶揄的目光,昂起满是污垢的头。

  「看看,都好好睁大眼睛看看,我这张脸到底是谁!」

  将士们看了两眼,忍着笑回禀陛下。

  「陛下,此女就是罪妇姜瑶。」

  「什、什么?!」

  姜瑶的神情精彩纷呈,我却早已是满脸的戏谑。

  因为在军营的兽笼里,撞柱而死的实是姜微。

  装疯苟活的才是燕宛。

  我是燕宛。

  后来,我沦为军妓姜瑶。

  再后来,我谎称自己是姜微,只为让重新换回自己身体的姜瑶放松警惕。

  「不、不!姜微,不对,该说你是燕宛吗,你居然骗了我!」

  姜瑶反应过来。

  她第一次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很快确认自己竟是换回了最初的身份。

  我根本就不是姜微,我是燕宛。

  除她以外,姜相一家早就死绝了。

  她自知此番死罪难逃,索性放手一搏。

  姜瑶猛地扑到牢笼前,癫狂大笑。

  「就算我是姜瑶,那又如何!鞑虏的可汗指名要我嫁给他!狗皇帝,你敢杀我吗?」

  她很快被禁军压倒在地,数十把明晃晃大刀架在她的脖梗。

  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姜瑶即刻身首异处。

  可偏偏就如姜瑶断定,饶是陛下也对她无可奈何。

  19

  「陛下,就让她嫁吧。」

  我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终于开口。

  姜瑶对我的果断感到疑惑,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希望。

  可我的下一句亲手掐灭了这缕希望。

  「姜瑶逃往敌营,以色侍人,后因杀害可汗之子,被迫回京。」

  「如今可汗想要为子报仇,不若将她以罪妇身份赠与鞑虏部落。如此,和亲之事就无需再议。」

  这何不是一箭双雕呢。

  唯有姜瑶因我的话语,再度跌落到绝望的地狱。

  原来那群野蛮人根本不是看上她!

  她本以为和亲是条生路,可现如今看来,只怕是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深渊。

  「不,我不要被送走!」

  一想到即将面临的绝境,恐惧让姜瑶再度改口。

  「我承认是我陷害丞相,是我让姜家灭门!我求你,燕宛,不要把我送给那群鞑子!」

  可她不再是得势的郡主,也不是一人之下的摄政王妃。

  她是罪妇姜瑶,没有人会听她的话。

  20

  姜瑶被押上囚车运往鞑虏部落那日,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举城百姓对囚车掷以烂菜瓜果,哄笑不断,因为她是谋害忠良的千古罪人。

  二是姜瑶竟在百姓围观下尿湿了囚衣。

  腥臊与蔬果腐烂的气味久久不散,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彼时,我坐在茶楼的雅间品茗。

  楼下的说书人拍得惊堂木一响,诉说起京城双姝的故事。

  他说,姜相府中双姝绝艳,一朝祸临,姐妹分离。

  可叹小小女子亦有无双气魄,燕宛郡主终为金兰姐妹洗刷冤屈。

  书接上回,此为双姝奇案。

  番外

  我是摄政王的外室。

  天下没有女子愿意成为外室,可我愿。

  我本是户部小吏,李圳之女。

  我阿爹出身苦寒,阿娘为供阿爹考取功名,日夜挑灯纳鞋样。

  后来,阿爹金榜题名,我们一家从小小渔村搬来京城。

  来到京城的第二日,阿爹就迫不及待地带着我们娘俩,登门叩谢当朝宰相。

  他说,幸得姜相救命之恩,才有李圳衣锦还乡。

  原来阿爹进京赶考被盗走钱财,濒临冻死时是姜相出手相救。

  他给阿爹钱银,又将他安置在相府,让他静心备考。

  阿娘乍知其中凶险,也一连磕了好几个头。

  只有我拽着衣角,惴惴不安。

  姜相一定是看出我的窘迫,他让下人领来府上的几个姐妹与我玩耍。

  姜相有三个女儿。

  大姊叫燕宛,二姊姜微,三妹名叫姜瑶。

  我喜欢大姊和二姊,她们漂亮聪明,赠我从未见过的好看钗裙。

  我不喜欢姜瑶,因为她说大姊不是她们姜家人,惺惺作态,令人恶心。

  姜瑶同样也不喜欢我。

  她嫌弃我身上的鱼腥味,嫌弃我不知琴棋书画,是个农家女。

  可这不妨碍那段时光是我此生最开心的日子。

  后来,姜府覆灭,连累阿爹离京下放。

  但阿爹毫无怨言,他说姜相是被冤枉的,他要和百官一齐为老师鸣冤。

  可是直到百官鸣冤的第二日,阿爹也没有回来。

  阿娘哭红了眼,她与我说了许多话。

  她说:「囡囡,姜伯父对我们一家有恩。他救过你阿爹,进京那年你高烧昏迷,也是他请来太医,又救了你。」

  她还说:「囡囡啊,你要记住姜伯父是被摄政王害死的。」

  阿娘早年操劳,身子早已灯尽油枯,根本抗不下阿爹离世的悲痛。

  阿爹效仿姜相,为官清廉,家产不丰,我也只能卖身葬母。

  为我买身的是,摄政王。

  呵,他以为我楚楚可怜,愚昧无知。

  殊不知我下跪的地方正是他下朝的必经之路,我的妆容、身段是精心准备的。

  我成为了他的外室,极尽勾魂。

  只待他对我彻底放下心防,我会毫不犹豫地送他上路。

  可我没想到,姜微找到了我。

  起初我怀疑过她。

  因为她的眼神举止都在告诉我,她是燕宛。

  然而燕宛早已成为平宁郡主,这张脸分明是……

  但随着她对我述说她的计划、她的复仇,我开始不在乎了。

  我只说,我会助阿姊一臂之力。

  无论她是相府的大姊,还是二姊。

  我都愿意以身相报。

  我开始怀孕争宠,想尽办法进入王府。

  我与阿姊表面不和。

  摄政王一走,我们如同旧日,分享钗环首饰。

  后来,阿姊告诉我,她要走了,等我从柴房出来,摄政王妃就不再是她的阿姊。

  她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走。

  我拒绝了,并又一次说出了那句话:「我会助阿姊一臂之力。」

  禁军围府那夜,摄政王宿在我的榻上。

  他到底是多年狐狸,竟先一步得到风声,要趁夜潜逃。

  我用手脚缠住了他。

  他便对我拳脚相向。

  但是他低估了小小女子,我们缠斗半晌,他竟未能脱身。

  连天的叫喊和马蹄声越来越近,我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他质问我:「芸娘,这些年我并未负你,你何苦如此?」

  我冷笑:「你负的岂止是我。」

  是姜府,是整个天下。

  还有,我的爹娘!

  利刃穿过我的胸膛。

  他想不到是我迎刃而上,拼尽全力抓住了他。

  我的尸身拖住了他。

  禁军找到昔日一手遮天摄政王时,他竟可笑地被小小女子压在身下。

  而我也终于悄悄地闭上了眼。

  阿爹、阿娘,女儿好冷啊。

  我想回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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