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师妹,你又忘了师父的教诲了?纵使背后议论,亦不可随意出言不逊,恶语相向!”
大师兄伸手往座椅扶手上一拍,小师妹立时吓得一颤,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果然口不择言了,当下乖乖站在原地,再也不敢吭声了。
尽管大师兄一直表现得一视同仁,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这位最小的师妹终究还是有几分偏爱的,数落了这么一句之后,见她马上学乖了,便不忍再多说什么重话了。于是顿了一顿,双眼在地下室内扫视一周,随即言归正传,幽幽说道:
“无论如何,那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客栈,何师弟跟不出半里便追之不及,唯有唐师妹能继续尾随,这已经足够说明那二人脚程之快,绝非普通江湖人可以为之。若我所料不错,那二人十之八九是修道之人,值此非常时期,这于我们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只不过……”
大师兄极为罕见地说了一半就迟疑不决,当下一众师弟妹的心都被高高揪了起来。小师妹刚挨了一顿骂,心里头再痒也不敢随便开口,倒是裘师弟率先沉不住气,下意识地追问出声来:
“只不过什么啊大师兄?”
大师兄抬眼瞥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把最后那半句话吐出了口:
“只不过我怀疑,他们恐怕也猜出我的身份来了。”
单元枝和唐锲二人并肩而行,互相玩儿起了“你不吱声我也不吱声看咱俩谁先吱声”的定力比赛游戏。
这二位主儿,一个被黑心掌柜坑了钱,一个被农家夫妇当成鬼,一个暴露了行踪,一个被揭穿身份,当真一对儿十足的难兄难弟,还真说不清楚谁比谁更点儿背。
至于这会儿二人前行的方向,却也依旧不是那张或许可以让他们俩下半夜眯上一觉的破木床,而是原先打算好天亮再出发的玉怀山。
这竟然还是唐锲提议的,按他的说法是,左右都精神抖擞地折腾到后半夜了,身为仙和魔,他们少睡一觉也不会怎么样,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山办正事儿的好。
至于唐大爷本人为什么也要跟着去捉鬼……他都被人冤枉成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了,那说什么也不能白背黑锅不是吗?
面对这样的借口,单元枝此刻实在是没有心思吐槽和较真儿了,反正只要他不存心捣乱,爱跟就跟着吧。
唐锲一路走,一路不停地拿眼去瞟单元枝的侧脸。方才那番对话还历历在耳,当他无比郁闷地质问单元枝究竟是从他身上哪儿找出来的破绽,才看穿他的身份之时,单元枝坦坦荡荡地盯着他的双眸,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唐公子的天赋如此惊天地泣鬼神,言语行止之间又如此百无禁忌,倘若你不是魔君,魔族之内想必很难有你的立足之地。”
这话听起来的意思就是说,你能耐这么大,还敢这么狂,这要不是你自己个儿就是魔族里头的老大,那你肯定活不到现在就得被弄死了,就算弄不死也得残。综上所述,你唐锲不是新任魔君,谁是?
道理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判断有理有据还顺带夸了他一句,但怎么听起来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又彼此默默无言地走了一大段路,终究还是唐锲先沉不住气,在定力比赛中毫无争议地败下阵来:
“单元枝,本君的身份你都已经知道了,那公平起见,你是不是也该让本君知道你的身份了?”
“君上说笑了。”
单元枝一早就知道身旁这家伙一直在暗戳戳地偷瞄自己,心头不免好笑,忍了多时,生怕此刻露出马脚功亏一篑,于是索性继续目不斜视,身板挺直大步朝前,浑身上下愈发显著直白地透出一股君子端方的气质来:
“君上岂非一早便知,在下是鬼仙了么?”
“那你还一早就知道老子是魔了呢,这能一样吗?我问的是你在鬼界里头到底是干什么的?快说!”
尽管已经暴露了自己魔族扛把子的身份,唐锲对着单元枝言语的时候,态度还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不知为何,当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单元枝心头忽而一暖,刹那间只觉得对着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刻意隐瞒的了。
“我是断魂司。”
单元枝说了一句,旋即想起眼前这位主儿还是个对鬼界的认知程度没能超出凡人平均水平的魔族老大,于是不放心地又多问了一句:
“君上可知道断魂司?”
“当然知道。”
唐锲回答得不假思索,且一如既往地理所当然:
“断魂司判天地万物的功过是非,掌所有生灵的轮回气运,虽然在人间名声不显,但手握实权,在鬼界中名义上仅次于阎王,至于事实……呵呵,肯定还是阎王比较怕你吧?”
这一下于单元枝而言,绝不仅仅只是意外,而是震惊了。
原来这位新任魔君如此深藏不露,演技这般炉火纯青,一时不察,竟连自己也上当受骗了!
“想不到君上连黑白无常的传说都深信不疑,却对断魂司如此了如指掌。倒是在下的不是,小觑君上了。”
“嘿嘿,想不到那是你太笨。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魔族和你们仙家那是千年宿敌,我身为魔君,你们仙界那点儿破事儿我能不知道吗?我要连断魂司是什么都不晓得,那不成了睁眼瞎了?”
对于唐锲这一如既往欠抽的话语,单元枝只是轻轻一笑,不置可否。然而不得不承认,被他这般磊落的嘚瑟一番,单元枝的心里头反倒莫名舒坦得多了。
“喂,我说,单元枝,你真打算徒步上山呐?”
“有何不可?”
“你堂堂一个断魂司大人,我堂堂一个魔君,干什么上个山还要费这劲儿?我们直接飞上去不好吗?”
哟,这会儿您老人家能记得自己是个魔君了,先前对着那一家三口犯愣的时候是干嘛呢?
刚刚才发现自己先前被唐锲扮猪吃老虎地摆了一道,仙和魔永世对立的话音犹自徘徊在耳际。单元枝本该和他保持距离,至少总得吃一堑长一智,添上三分戒备心,然而对着唐锲,单元枝却仿佛中了魔咒,嘴巴总是跑得比脑子更快,就这么无比自然地应出声来:
“徒步上山便不会泄露灵力,倘若刘桓果真在玉怀山上,你我这样不容易暴露行踪。尤其是我,身为鬼仙,我在鬼界驻守多年,灵力不免带上一丝鬼气,如果被刘桓所察觉,他极有可能会先一步逃之夭夭的。”
“就这样啊?”
单元枝不明所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自是如此。”
“呵,这还不简单?就这么点儿小事,也值得你撇了灵力专程跑上山,你们这些神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太令本君失望了。”
话音未落,唐锲骤然朝身侧横跨一步,单元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搂住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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