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轰隆隆。”
伴随着拖拉机的响声,叶文治已经回到了村子里。
看着道路两边的稻田都已经打好,并且开始蓄水了,叶文治知道这是要准备插秧了。
汉东的早稻是四月底,五月初这样插秧。晚稻则是六月中旬,七月初这样插秧。
就在拖拉机往前开了一段距离之后,不远处水田边围拢着的人群吸引了叶文治的注意。
看着这架势,还伴随着吵闹声,十有八九是在看热闹。
见此情形,再加上这里离自己家也不过一公里,叶文治决定下来走走,正好缓缓。
“天来叔,就到这里吧,反正离我家也不远,我下去看看。”叶文治朝着拖拉机的驾驶位喊了一声。
下一秒,拖拉机缓缓减速,很快便停稳了。
随后,一个带着军绿色帽子,身形健壮的黑脸中年大汉笑着探出头看向叶文治:“怎么?小治你想去看看热闹啊?”
显然,他对于田里面的事情也看到了。
“哈哈,没呢。”
“对了,天来叔,拿着抽,我看看就走。”
此时叶文治直接从拖拉机上面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路上。随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两包中华烟直接放到了拖拉机驾驶位旁边的储物柜上面,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叶文治便朝着人群跑去。
“诶,这烟贵着呢小治,你不给你爷爷抽啊?”叶天来看着那两包中华烟,不由得喊了起来。
然而,叶文治头也不回,只是举起一只手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这小子,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啊。也罢,好久都没抽了。”看着叶文治远去的身影,叶天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好收下。
随后,拖拉机再次开动,冒着黑烟朝着远方开去。
...........
此时,走在田间小路的叶文治看着周围的景象,内心升起了一丝宁静。
正在蓄水的稻田、田间的小溪,还有小溪里面的小螃蟹、小鱼小虾。
它们的存在,无不证明着这里环境还没有遭到破坏。
很快,叶文治便来到了人群的旁边,人们低声交谈的声音也传入了叶文治的耳中。
“哎,这像什么话呢。”
“是呀,谁说不是呢,太过分了。”
“虽然是外来的,但是人家孤儿寡母也不容易,叶老赖这次过了。”
“嗯,扒拉人家的田缺,到时候人家怎么办啊。”
然而,说归说,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因为都不想无缘无故得罪人。
要知道叶老赖可是出了名的难搞,没理都要搅三分。
听到扒拉田缺,叶文治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在农村,种水稻的,大家的田都是挨在一起的,用水蓄水都是商量着来。
但是有些人,就是想着占便宜,把田缺扒开之后就想着多弄点水,全然不顾别人怎么样。
甚至还会故意把那段田泥挖掉,就是为了能够种多那么一点的水稻。
一点点都要算计进去!
总而言之,就是损人利己的缺德事。
农村并不是像别人说的那么美好,其实农村的情况更加复杂。
人并不全是所谓的忠厚老实人,相反,各有各的算盘,经常因为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的大有人在。
人际关系尤为复杂,宗亲血缘关系交错盘根。
甚至,排外也很严重,外人想要在村里扎根是很难的。
“来来来,各位叔伯阿姨、婶婶、大哥都让让。”此时在外面的叶文治喊了一嗓子,随后便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回头。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大家都是内心一惊。
因为来人正是之前轰动全村的人物,考上了汉东大学的状元叶文治。
那个时候简直是不得了,省里面、市里面、县里面都有领导来,好家伙,开的都是他们叫不上名字的汽车,老气派了。
在他们的生命里,见过的最大场面,也许就是那时候了。
再加上大学生是包分配的,因此叶文治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毛孩,而是未来的官啊。
“哎呀,状元郎回来了啊。”
“文曲星怎么回来了。”
“是放假了嘛。”
“哎呀,这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一时间,众人赶忙让开,好听的话是连连不断地说。
“呵呵,刚回来,这不,过来看看。”叶文治笑着微微点头,随后便往前走。
叶文治并不会把他们的恭维当回事,因为他们敬的只是以后的叶文治。
叶文治是大学生,有前途,未来是当官的,就凭这个,他们就不敢在叶文治面前放肆。
因为他们不敢赌叶文治会不会记仇,就这么简单。
随着众人让开之后,叶文治终于看到了面前的景象。
只见在被扒开的田缺旁边,站着一对中年夫妇,看上去就是一脸尖酸刻薄,两人的手里都拿着锄头铲子,看着架势谁要是敢上来就敢打。
在被扒开的田缺,旁边田里的水正在流向他们的田。
而在不远处,一位抱着两个小男孩的中年女人正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满是无助。
看到那个中年女人的时候,叶文治认出了对方,这个女人姓白,很少见的姓。
不是本村人,外地来的。
仅仅凭借外地来的,带着两个小孩子,家里没有男性壮劳力,在农村注定就会受欺负。
在农村就是这样,看人下菜,家里男丁多的,在村里日子会好过很多。
所以为什么老一辈的兄弟姐妹很多,除去重男轻女的原因,那就是因为想要不受欺负。
见此情形,叶文治默默走到了那对夫妇的面前,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他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欺凌弱小。
“想造反?还是想杀人?”
“要不要我帮你叫公安啊?”
叶文治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周围的人都能听清楚。
看着叶文治的到来,中年夫妇都是神色犹豫了起来,很明显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没有想到在施展无往不利的手段时还有人站出来为那个外乡人做主。
偏偏这个人又是个不得了的人物,那可是全村第一个大学生,前途无量。
这瞬间就让叶老赖和老婆犯了难。
看着叶文治逐渐变冷的眼神,两人也是感受到了压迫感,再也没有了刚刚那副嚣张的样子。
“没。”憋了半天,叶老赖唯唯诺诺地说出了一个字。换做别人,他真不一定会服软,可是叶文治和他一样,都姓叶,并且对方在族里面很有威望。
就连祖宗祠堂面前的状元牌坊都是专门为他修建,族谱都单开了一页。
“把水弄回去,田缺弄好。”
“祖训都忘了?凡我叶家子弟,不得仗势欺人!”
“我们叶氏立足棠叶村,靠的不是耍无赖,而是仁义。有时候给别人留余地就是给自己留活路。”
“你现在欺负孤儿寡母没关系,可你不要忘了。人家也有儿子,总有长大的时候。你要是想死,树上挂条绳子就是了,何必等以后别人来报仇?”
“回去杀两只鸡,弄好之后送上门去给人家赔礼道歉,这事就算了。”
“否则,我会和几个叔公商量,把你开除族谱。”
“你看着办吧。”
叶文治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语气冷漠,丝毫不留余地。
说完,叶文治转身离开了,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此话一出,瞬间就让叶老赖内心一凉,真要是被开除族谱,那就完了。
要知道在棠叶村,有七成多的人都是姓叶的。他为什么这么肆无忌惮,很大一方面是因为村子里面的同族多。
一旦被开除了族谱,姓叶的同族不会再帮他了。
而且被开除了族谱,还意味着他不能再祭祀先人,也不能享受后人祭祀,受万人唾骂。
下一秒,叶老赖便低下头把田缺弄好,把水往那个外乡人的田里弄。
这个后果太严重了,他承受不起。
一旁的中年妇女见状也是赶忙帮着一起弄,老公服软了,她自然不敢继续闹了。
看到这一幕,围观的众人都是感慨不已。一向蛮横不讲理的人竟然被人拿捏地死死的!
更有人细细品味着叶文治刚刚那番话,果然,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中年女人的内心此刻温暖无比,人间自有温情在,这句话她终于体会到了。
随后,她抱着两个儿子,朝那个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中年女人内心感激道。
而此刻的叶文治转身看着田里的叶老赖夫妇在照做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意外。
在农村就是这样,好声好气说话一般没人听的。因为大部分情况下,讲理是没用的,因为根本就没什么人愿意讲理。
相反,你越是有底气,别人才越是敬你,怕你。
叶文治书读地好,有前途,在族里有威望地位,说的话由不得他不听。
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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