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进贡的战报不断传来。

　　一座又一座的城池失守。

　　萧钰开始整夜的焦虑，不断地催促群臣广招天下名医前来救治皇后。

　　只是每每传来的消息都是：无人揭榜！

　　我坐在他的旁边喃喃自语：

　　“天下能够起死回生的神医是找不到的！蠢货！凡人而已，还想逆天。”

　　只可惜了，他听不见。

　　我伸手想去拿他身边的那盏栗子糕。这个是姜恒最爱的点心，记忆当中她对这玩意爱不释手。我也想尝尝。

　　文媚儿却突然来了。

　　她一挥手，宫人就往桌上摆满了各式的点心。

　　荷香鸭，佛跳墙，龙井虾仁，还有各式点心，枣泥糕，如意卷...

　　“御膳房管事的也不不懂事了。什么残羹冷炙也给陛下吃。这些都是臣妾亲自给您准备的。”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个点心，放到萧钰嘴边：“陛下，臣妾喂您！”

　　萧钰烦躁的推开她，一桌子点心便都连盘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我流出来的一半口水立马缩了回去。

　　“浪费不怕遭天谴！”

　　文媚儿似乎被惊到了。眼圈立马红了，含着泪水抽抽搭搭开始哭诉“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惹了陛下发怒，臣妾只想宽慰陛下...”

　　“让陛下不悦，是臣妾的错。”

　　“臣妾是真的爱陛下想要给陛下分忧，不然当初臣妾也不会替陛下喝下那杯毒药...”

　　说着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

　　她的贴身侍女很有眼力劲的说道：“娘娘这是心疾犯了，那次毒解了之后便落下这个毛病...”

　　臭不要脸！

　　当替身当上瘾了，挡毒这个事情也要抢。真的是让我们妖怪界开眼了。

　　看了眼文媚儿，萧钰突然心软了。

　　他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

　　“是朕不好！”

　　内监急急忙忙冲进来跪下。

　　“找到了陛下！”

　　什么找到了？莫非是神医？

　　“姜元帅找到了！”

　　姜粤，镇国公府养子。姜恒的弟弟。

　　天还没亮，萧钰便召集了群臣开始上朝。

　　北狄来势汹汹。

　　这几日风雪越来越大，本朝的士兵休养生息多年，对太冷的天气适应不了。

　　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正在被攻占。

　　“前方探子来报，我国境内不曾找到姜粤将军的踪迹。”

　　比起找民间的神医来复活皇后，群臣更愿意把希望放在活着的人身上。

　　寻找姜粤便成了他们集体的目标。

　　文丞相唯唯诺诺的说着；“只是...”

　　“只是什么！朕不管他在什么地方！绑也给朕绑回来！他不想见他姐姐最后一面了吗？”

　　萧钰大手一挥，桌上的奏章便掉了一地。

　　群臣惶恐地跪下。

　　“探子来报。北狄领兵的首领好像就是当年的姜粤元帅！”

　　说着呈上了一只精致的箭矢。箭的尾部刻着一个小小的粤字。

　　“这怎么可能？镇国公一家世代忠良，怎会出这等乱臣贼子！”

　　萧钰死死的拽住那只箭矢，不断放在手上磋磨。

　　在箭矢末端刻字，是姜恒的习惯。

　　她曾说，为将者，为天下，为黎民。光明磊落，必师出有名。

　　姜粤是姜恒在边塞雪地捡来的。后来时间久了，便成了镇国公的养子。

　　他桀骜不驯，不服管教。

　　却也是少见的领军人才。

　　唯一能驯服他的，只有姜恒。

　　一开始他很看不惯萧钰整天跟在姜恒周围，还经常因此找他决斗。只不过有姜恒拦着，未曾成功过。

　　萧钰又笑了起来。

　　“你们这群蠢货，又中了别人的反间计了。”

　　这只不过是北狄为了迷惑军心采用的计谋。一只箭矢而已，能代表什么。

　　“传令下去，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帮我把姜粤找出来！”

　　“皇后假死欺君，罪无可恕。”

　　“告诉他，如果他三天之内不出现，领兵御敌，戴罪立功，就等着帮他姐姐收尸吧！”

　　萧钰怒气冲冲地甩袖走了。

　　内侍想着平时能哄好陛下的只有文贵妃。便将萧钰引到了文媚儿宫中。

　　文媚儿原本担心姜家又要重获恩宠，内心忐忑不已。

　　看着萧钰此时的脸色，她内心突然有了底。

　　她一整天仔细梳妆打扮，换了新的妆容。梳了心的发髻。

　　还新学了一只柔弱无骨的舞。

　　不怕打动不了萧钰。

　　可今天不管她怎么用尽全力表演，萧钰的眼神都不曾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他一直呆呆望着远处的天空，双手紧紧握着不曾松开。

　　待了片刻，他烦躁的推开文媚儿。对着延春宫的方向叹息：“恒儿，你当真不愿再醒来了吗”？

　　“恒儿”这个词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了。

　　我每每在他身边飘着，总能听到他愤怒地喊着，“姜恒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

　　姜粤是北狄领兵元帅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在上京不胫而走。

　　原本盼着姜皇后醒来的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纷纷猜测，皇后可能早已经遭遇不测。

　　不然忠心耿耿的镇国公家何以反？

　　一座又一座的城池被攻陷，越来越多的人携家带口逃离上京。

　　大家心中都明白，那个誓死守卫他们的姜家，早已经不在了。

　　萧钰不信。

　　他不信姜恒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也不信，区区一个姜粤真能反了天。

　　或许，他只是在拖延，拖到真相在他面前血淋淋掀开的那一天。

　　北狄的动作越来越快，几乎打到了京郊。

　　萧钰怒气冲冲进了延春宫。他走进去看了一眼姜恒，便下令御林军带走了鸿雁。

　　“姜恒死了也好，姜粤反了也罢。总归这个侍女是你们姜家最后一个人。我不相信你们之间一点联系都没有！”

　　“留她一条命，撬开她的嘴，让她说出真相。”

　　鸿雁没有反抗，她心如死灰地看一眼姜恒：“对不起小姐，鸿雁最终没有将您带出这个牢笼。”

　　我跟着鸿雁一路走进了天牢。

　　天牢内阴冷无比，周围摆着各种刑具，阴森恐怖，如果全都受一遍，她估计撑不了多久就会咽气。

　　“你是自己开口说，还是先见识下我们哥俩的手段再开口。”

　　狱卒脸上挂着残忍的笑。

　　鸿雁怒视着对着他们狠狠啐了一口：“呸！”

　　烧红的烙铁就这么朝着她的脸怼过去，她紧闭着双眼皱着眉头。

　　我叹了口气，双手一挥。狱卒便倒在了地上。

　　过了许久都没有感受到疼痛。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小姐！是你对不对！”

　　“奴婢就知道，您不会抛下我的！”

　　我没有出声。

　　毕竟姜恒是真的已经死了。

　　天刚两没多久，萧钰便来了。

　　看着地上昏睡的狱卒，和安然无恙的鸿雁，他瞪大了双眼。

　　“你怎么会没事？”

　　鸿雁笑了起来：“是的！小姐的鬼魂在保佑我！”

　　“倒是您！皇帝陛下，似乎过得并不好！”

　　鸿雁大笑了起来。

　　萧钰大怒：“你在胡扯什么？”

　　事实上，此时的萧钰看上去确实没什么精神。

　　整晚的焦虑不睡，不进食。让他看上去像个濒死的鬼魅。

　　“陛下您也有今天，奴婢真的替小姐感到高兴！”

　　“您这是报应！”

　　“您的报应还没完！我会好好替小姐看着的。”

　　萧钰似乎没有精力去思索鸿雁安然无恙这件事，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你为何如此恨朕？”

　　鸿雁嗤笑了一声，并不答话。

　　“朕并没有想要抛弃恒儿。”

　　见她不语，萧钰开始喃喃自语。

　　“恒儿的性子太过任性。她只会领兵打仗，对于朝堂之事一窍不通。”

　　“朕是皇帝。除了儿女情长。朕也要守住这个江山！”

　　“文丞相是百官之长，只有得到他的支持，朕这个皇位才坐的安稳！”

　　“而且朕已经封了她皇后之位，她还想要如何？”

　　“一介武夫之女位及皇后，这已是最大的荣耀！”

　　我一直在旁边飘着。

　　有时候我会想，若是姜恒亲自听到这些话会不会笑出声。

　　我一个妖怪都明白，姜恒在乎的从来不是权势地位。

　　她不过是过于重诺，也太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了。

　　“陛下您莫非是忘了？当初曾许诺小姐，此生只娶小姐一人为妻。莫非当时您没想过自己将来要当皇帝吗？”

　　鸿雁愤怒地说着。

　　人类总是过于天真。

　　不过我想，姜恒如果在的话，也应该很想听他亲口给个答复。

　　萧钰沉默了。

　　或许现编一个借口也是需要时间的。

　　“朕对恒儿是真心的。我们曾有过不少美好的时光。”

　　“朕宠幸媚儿，却从未将她与恒儿相提并论。”

　　“这些都不重要了鸿雁！你让恒儿醒来吧！朕求你。朕真的很想念她。”萧钰哆哆嗦嗦地重复着：“北狄已经打到京郊了，再等下去。朕就成了亡国之君了。”

　　“他们都说领兵的是姜粤。可朕不信。”

　　“你告诉朕，怎样才能让她醒来！”

　　他冲过去抓住鸿雁的肩膀，咬牙切齿：“你若不说，朕就将镇国公府谋反的消息昭告天下！”

　　“到时候，老国公一世英名不保！”

　　鸿雁笑着摇了摇头。

　　“奴婢重复多次了。姜恒姜皇后早于三年前离世。”

　　“御医也看过了，是您亲自找来的。您的皇后死了！陛下醒醒吧！”

　　萧钰正要发作，突然有内监闯了进来，跪下递过来一个信封。

　　一个物件从中掉了出来。正好和他的那半枚虎符合成一块。

　　“谁寄来的？”

　　他颤抖的说着。

　　“是，是北狄的元帅。”内监趴在地上不敢多说一句话。

　　萧钰突然感到眼前一阵眩晕。往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

　　天下唯一拥有另外半块虎符的只有姜家人。

　　也就是说，打过来的，真的是姜粤。

　　他再也没有可以抵御北狄的将领了！

　　萧钰瘫坐在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陛下...”内侍焦急地试图唤回他的理智。而他却像失了魂一般，苍白的脸上顶着淤青的眼袋。

　　胡须拉碴，发髻凌乱。像个颓败的秃鹫。

　　他缓慢抬起头死死盯住鸿雁：

　　“恒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鸿雁轻蔑地嗤笑了一声，继而对着萧钰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三年前，您心爱的贵妃心口绞痛。”

　　“您听信谗言，命人取了皇后娘娘的心头血当药引。”

　　“此事朕知道，钦天监算出只有朕身边人的血才能救回媚儿。”萧钰似在回忆着：“只是一点血而已。”

　　“当年先太子设下鸿门宴，媚儿为了朕甘愿喝下毒酒，才得了心疾，朕不能弃她于不顾。”

　　“先太子设宴，是皇后娘娘先到，替您率先喝下了毒酒。之后您才带了文贵妃迟迟入席。”

　　“拖延时间过久，体内余毒无法全清。”

　　“却被生剜心头血，不可用药！”

　　“毒气入心，药石无医。”

　　“不可能，这事朕怎么从来没有听恒儿说起过？”

　　鸿雁听着又开始笑了起来。笑着眼眶就红了。

　　“皇后娘娘为您拼命的事情还少吗陛下？”

　　“娘娘毒发之后，奴婢曾前去求见过您。当天您为贵妃重新摆了大婚的仪仗，无人敢上前去打搅？”

　　“您拥着佳人芙蓉帐暖度春宵，皇后娘娘却在冷宫孤零零地死去。”

　　“她甚至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萧钰只觉得耳旁全是嘈杂的轰鸣声。

　　到后来连鸿雁说的什么也开始听不清了。

　　他眼睛瞪大，直直仰倒在地。